Minirain & Rainyme

我到新工作報到的第一天，也是詹姆士開學的第一天。

自從小學四年級看了「東京愛情故事」之後，我就有一個當OL的夢想：自己在都市租一個小套房，下班後姊妹淘喝喝咖啡談談心，轟轟烈烈的談場戀愛，然後找一個完治，一起在台北租一間小小的溫暖的幸福公寓，最後穩定下來。

那種甜蜜想法不過是大約十年前的事情而已，不過人是會變的，現在我都告訴人家，我的夢想是要當一個學者，你可能笑我根本不知道學者到底要負責什麼事情，不過誰管他呢？夢想嘛，就是那個頭銜最閃亮。

因為超級球伴J總裁難得到台北來，所以今天詹姆士從我身邊放假一天。在生活單調的台北，他除了陪我，難得有機會從事他在台中生活時樂於從事的活動。

J總裁與G總裁是他在大學最要好的朋友，在台中，抽煙、喝酒和深夜打撞球是他們最常從事的交際活動。

我雖然不是很會打撞球，但是我還挺喜歡打的，雖然那樣的場合通常只有我一個打球很彆角的女生，不過只要有朋友找他打球，他都願意帶我一起去。

不滿一個星期前我去拔了一顆牙，醫師試圖說服我那是每個人人生中必定經歷的一個階段。

我該捨棄那些最大最健康的牙齒，以保全其他年久失修脆弱的牙。

看電影前什麼都不想，這真是一件很棒的事情。

因為什麼都沒預設而坐在不該坐的位置，實在蠻冤枉的。

三年多以前當我還是一個大一的討厭傢伙時，莫名其妙的在台北電影節買了一張票，看了一部墨西哥電影叫做《愛是一條狗》。會挑它來看，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看完電影後我只是走出戲院，在欄杆旁邊趴了一下，大量的手持運鏡讓我頭暈的想吐。

這部電影很好看，很成功，在我評斷一部科幻英雄電影的準則中也稱得上面面俱到。

「英雄的成熟=自我肯定的完成」，電影的宣傳海報很適切的點出這一集搖擺在身分之間的主題。科幻英雄故事總是會牽扯到自我認同的問題，雖然依據英雄的不同，篇幅不一定很多，但卻是成為英雄的必備過程，也是電影中最低潮的部分。既然這個故事可以有三集，把這個重要的蛻變過程擴大為一集也無可厚非，於是乎《蜘蛛人2》整部電影都在處理認識自己和肯定自己的問題，這回不但是蜘蛛人本人，連本集大魔王「八爪博士」和蜘蛛人的女朋友瑪莉珍全都下水經歷此一過程。一時之間猶如蜘蛛人那心理影響生理的超能力一樣，只要相信，就會成真！電影樂觀的不得了。

難得一見的是派克身兼英雄與凡人的無力描寫，不過很快的這個問題在他丟棄蜘蛛服之後有了幾乎是圓滿的解決。就連來不及追求的愛情也在重拾英雄身分之後來臨，讓我都搞不清楚瑪莉珍臨陣逃婚是因為認清了自己愛的是派克？還是因為終於明白了派克總是說不愛她的真正苦衷？或者，是因為派克終究就是那個她夢想中的英雄蜘蛛人？所以蜘蛛服在一丟一撿的過程中，派克已經通過了自我認同的考驗，他不再是那個什麼都做不好，又害怕心愛女人被傷害的超敏感青年，他變得欣然接受自己新的社會地位以及匹配的夢幻愛情，有這麼一刻，我覺得他甚至具備未來政客的潛力了。

遇見老師總是讓我自卑，他們的成就讓我覺得自己是個不折不扣的蠢材，因此我很少主動跟老師打招呼，其實要不是因為難看，我真想馬上找個地方躲起來。老師對我而言完全是遙不可及的學者形象。

這一次我卻在戲院的人潮中遇見老師，她穿著和平常印象中完全不同的輕便帽T，戴著眼鏡脂粉未施，就在我的旁邊為自己和女兒找位子坐。是老師先認出我來的，那個時候我還楞在原地。不知道哪裡來的冒犯感覺，好像自己撞倒人家一樣的愧疚，我不停的說著「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老師卻拉著完全狀況外的女兒說：「叫姊姊。」我急忙脫離這個令我尷尬的狀況，放棄本來打算坐的位子另外找一個更後面的位子，然而這麼一來老師的身邊的位子就詭異的空了下來。也顧不得此舉是否失態，我需要一個安全的角落讓心跳平靜。

老師帶著女兒來看電影。我突然發現，在學校她是我的老師，在研討會上她是專業領域中的學者，在這些場合之外，她其實是人家的妻子和孩子的媽媽。

這樣的事實讓我覺得感傷。

歷史上那些偉大的思想家、偉大的藝術家，其實都是為人子女或為人父母、為人夫、為人妻，無論多麼不朽的歷史地位，卻仍然像我們的父母一樣會慢慢的變老，然後漸漸的失去追尋理想的動力，最後淹沒在大地均勻的呼吸裡。大家都是一串鞭炮上一個容易被遺忘的聲響，再怎麼樣的偉人，也不過只是片面的爆的比較響而已。我明星般的老師，不知道是不是一位好媽媽和好妻子？在家庭生活的負擔之下，她怎麼還能夠堅持於學術的領域裡？而這樣的毅力又能支持到何時？蘭妮萊芬斯坦怎麼能夠以百歲高齡仍繼續從事電影創作？快要八十歲的艾格妮絲華達怎麼能夠從新浪潮時期一直活躍到今天？

多少原來意氣風發的學界菁英們就這樣一輩子陷落在日復一日的生活中，在柴米油鹽醬醋茶裡打轉，在每一個年紀擔心那個年紀該擔心的事情：孩子的成績、孩子要結婚了、自己的更年期來臨、老伴的健康狀況…。40歲對某些人來說，人生的事業才正要開始，對某些人來說卻是回歸家庭的開始，不知道二十年後我的老師會是什麼樣子？

如果說理想中，人生的際遇按照種類分成許多條平行的直線，那麼我們每一個人想必都在線與線之間繞啊繞的，我的老師與我正好繞來繞去交會在此刻。那麼我所預見的，不知道是老師的未來還是自己的未來，但可以確定的，這是很多人的過去，人生好像是一段很長的路，真的很長，也真的好短，我但願20年後40歲的我還有機會回頭看見這些文字，但願那個時候的我還堅持著今天的理想。

隨著年紀越來越大，中秋也越來越像個需要珍惜的節日，我忘記自己看過多少個中秋月，不過留在記憶中的只有兩個。一個是去年在山上，一個是十年前在海上。

「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月出驚山鳥，時鳴春澗中。」

去年的今天是一個涼涼的夜晚，山邊的家露氣濃重，我和爸媽坐在門外乘涼烤肉。那一天的烤肉不像從前熱鬧的火爐和氣氛，大家彷彿只是在假裝熱絡似的將肉不停翻面或是招呼鄰居一起來吃。因為那其實是一個閒逸得沒有人想動的夜晚，山的另一頭那條小溪，淅哩蘇嚕的聲音依稀可以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