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回到了火燒島。那不再是個無際坎坷的海舺,而是翠綠有如童話的森林,蝴蝶飛舞在點點白花間,舒適荒頹的日式家屋,殘敗木板木條斜倚於荒草間。那儼然是,已經消逝卻不曾被遺忘的最好的時光。

那是個好夢,好到我不確定眼前自己所選擇的考驗跟困境,是不是真的那麼必須。

在島上我很認真的思考囚禁這件事情。他們給了我10分鐘,悠然的抱著膝蓋坐在押房裡面,從大窗戶吹來的風很涼,分不清楚是山風還是海風,天光完美的反射在四面白牆上,我猜想夜裡的星空也一定比自由的世界深邃明亮。他們都說,那是現在!在一個政府以泯滅人性為懲罰手段的年代,囚禁應該會使人失去心智,特別是像我這麼心智軟弱的人。

但是,我在自由的世界並不自由,至少不比我小時後被關在半坪大的廁所,頭頂著水盆跟自己玩的時候自由。因為自由所以必須不浪費時間的壓力侵襲著我,我讀讀這個讀讀那個,在不想笑的時候也勉強對別人笑著,試圖跟上別人說話的速度,疲憊的追趕就是擔心這個世界會討厭我。而童年當我被限制行動,沒有電視沒有午餐只有自己跟牆壁的時候,我卻總是覺得面對自已,舒適自在,我的兩隻眼睛舌頭鼻子牙齒手指腳板,牆上的裂縫,都會跟我玩。如果我有一整天,或者永遠的時間被規定要浪費,我會全部拿來遊戲、作夢。

我想我需要被囚禁。
這也太過天真,我知道。
所以路過了黑暗壓迫的緊閉房,我終究沒有敢把自己獨自放在那裡。
我永遠無法真正體會渴望自由的心情,因為自由,所以我在集體意志裡被禁錮。
因為我擁有自由的名,也沒有人會相信我並不覺得我可以決定自己要往哪裡去。
必須使用時間,我並不自由。

PS.
其實我撂下大話的那天,手邊卻一部小津電影都沒有。所以那天晚上,只有看了文溫德斯的《尋找小津》。
我知道阿盛很喜歡溫德斯,但《尋找小津》卻讓我坐立難安。日文字幕是個主因。溫德斯那種,對事物狀態的執著,不間斷的凝視,不閃躲的重覆,也同時令我疲乏。20年後的東京固然很可能已經不是小津的東京,但按照溫德斯那樣的雙眼,東京也只會是溫德斯的東京而已。而我需要的是小津手段暴烈但結果謙沖的溫情,不是溫德斯含蓄意圖之後直截不打磨的影像實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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